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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6章 嬌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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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想起過去, 再見聞月如此模樣, 謝翊不由地蹙眉。

他起身, 攔在她跟前, 中肯道:“你既知自個兒不勝酒力, 怎地還喝那烈酒。而今夜已深,你這般迷糊模樣出去, 我放心不下。”

不顧她的反抗,他將她搖搖晃晃的身子掰過來, 攏進懷裏:“待會兒我讓人收拾寢殿, 你今夜便宿在這兒, 別回去了。”

“不。”心中尚且留一絲清醒,聞月吃力睜開困倦的眼, 迷糊道:“我要回我的國師府,再晚也要!”

謝翊沒忍住“撲哧”笑出了聲來。

畢竟前世曾為夫妻, 他自是知道她心裏頭在想寫什麽。

他擁住她, 壓在她耳旁,狡黠道:“放心,我今晚宿在書房,保證不進去。前世那般的事兒, 不會再發生的。”

一張絕色的臉, 本就酒意上頭滿面緋紅,此刻更是紅得險些滴下水來。

聞月哪裏不明白,他所言為何。

前世,她使計與他共飲, 原是打算借此利用於他,卻不想把自個兒賠了進去。

那夜,辰南王府書房內淩亂的案桌上,他迎著窗外月光,不知要了她多少回。

而然兒……也是那夜懷上的。

提及此事,聞月又羞又氣。

身畔,他周身皆是清淡的松木氣息。

聞月是想拒絕的,可是聞著那安心懷抱的味道,眼皮漸漸變得很重。

她伏在他的懷裏,睡意與醉意夾雜,沒多久便沈沈睡了過去。

再醒來時,聞月已是身在謝翊寢殿之中。

床邊布幔已落,寬碩的榻上僅有她一人躺著。

枕上、衾被上皆是謝翊氣息,卻未見謝翊存在,她心頭似乎空落了須臾。

不過好在,不消片刻,那股不適感就消弭了。

醉酒後的感覺委實不好受,聞月方才醒了片刻,又再次睡了過去。

直至半夜三更。

不知是夢境亦或是現實,聞月隱隱感知到身旁似乎有些動靜。

她費力翻過身,睜開眼,正想一探究竟,卻驀地被一只強有力的臂膀,從頸下枕間的縫隙裏穿了過去,原本清淡的松木氣息,在那一刻變得濃郁起來。

她近乎已確認來人是誰,卻仍固執地擡眸,對上他的眼。

睡過一個時辰,思緒已逐漸清晰。

聞月白了他一眼,“你不是同我保證過,絕不進來的嗎?”

他幽幽笑了:“今夜你喝了酒,我亦喝了不少,酒後的話哪能算數呢。”

“謝翊,你個登徒子。”聞月氣極。

“你罵吧,我都認。”

說完,他反而得意地,將她抱得更緊。

聞月掙紮了一會兒,後來,自知力量不如他,索性就不浪費力氣,聽之任之去了。

春寒料峭。

兩人這般擁著,倒似乎暖和許多。

又過了會兒,睡意再次襲來。

聞月迷迷蒙蒙地窩在他臂彎裏,快睡著時,卻聽見謝翊聲線沈然,悠悠在她耳邊響起,分明夜已很深,他的聲音卻愈發地清明。

他說:“阿月,我睡不著。”

他口氣可憐兮兮的,像個同她討糖吃的小孩。此刻語氣,同前世然兒與她撒嬌時如出一轍。

她下意識擡眸向謝翊,一片夜色朦朧之間,他的眉眼竟與然兒有一瞬重疊。

不過須臾,聞月便想開了。

謝翊與然兒之間,父子親緣是繞不過的。她仍舊記得,四歲時的然兒當真是像極了翻版的小謝翊,連帶脾氣性格也是一模一樣的。每逢出門,不必謝翊介紹,人人便能知曉這是辰南王府家的小世子。

謝翊曾說過,長大後的然兒很像她。聞月並不知其中真假,可若真有可能,聞月倒真想在夢中見見,她的孩子,長大了到底是何模樣,到底是七分像她?還是七分像謝翊呢?

思及然兒,聞月語氣都變軟了。

她本可不回應的,卻仍是開口問他:“為何睡不著?”

“阿月,你可知曉今日是何日?”謝翊問她。

聞月未著急回答,沈眉思考了一會兒,也沒想出個答案。

她嘗試性地問:“難不成是你前世忌日?”

“並非。”謝翊答。

黑夜深沈,自寢殿外有月光灑落。

借著那稀薄的月光,謝翊半仰起身,在聞月額上吻了吻。

他說:“今夜是你前世五七之日。”

他聲線之中一派悲涼,可回想起前世種種,辰南王府百餘姬妾,她不由狠下心腸,她嘲諷他:“你倒是記得清楚。”

謝翊聽出她口中諷刺意味,未氣也未急。

他閉上眼,回憶道:“世人皆道,五七乃是真正魂魄離散之日。前世,我曾請翠微寺高僧為你留魂。只可惜高僧說,你人去了,魂也走了,再也追不著了。也因此後來每逢你忌日、五七,我都整夜整夜的睡不著。我謝翊自認天不怕地不怕,可知曉一生無法同你再見,實在叫我恐懼。”

他張開懷,將她攏得更緊,恨不得揉進血液:“阿月,你是真的心狠,前世我活著的那九年,竟是一次也未肯入過我的夢。好在,你我還有今世,還有今世……”

彼時,謝翊口氣之中充斥著懊悔及悲哀。

若聞月是旁人,又或是未經過前世,她定要被他的深情假面騙過去,甚至還要心疼他、勸慰他、舍不得他。

可惜,天道有輪回,前世他對不起她的,今世她全都一字不漏地記著呢。

那王府的百餘姬妾,那為他擋過箭的傷,那骨肉分立的難,那意圖毒殺然兒的恨,還有那夜他因徐冰清而離去的決然身影,那個尚未出世的孩兒,都叫聞月痛心徹骨。

她不能忘,也忘不掉。

聞月自他懷裏冷笑一聲,揶揄道:“謝翊,你何必裝得如此深情?你這席話說得,都快叫我以為,我前世所經歷的一切都是假的了。”

他俯首,望進她眼中,“你前世經歷雖非虛假,但其中多有誤會。”

“誤會,好一個誤會!”

她從鼻子裏出了口氣,隨後撐起身子,攥著他的衣領惡狠狠道:“依照你的說法,好似你愛我至深似的。可我聞月前世所見,只知你王府姬妾無數,你寵極相國之女徐冰清,你在我受傷後視若無睹,你將我親生孩兒交予旁人撫養,叫我二人骨肉分離!”

她越說越激動,眼眶皆已紅透,印出水光:“二十歲那年,我原可以全身而退的,離開上京。我甚至都想好了,要放棄然兒交給你撫養。可你呢,謝翊,你強迫我懷了第二個孩子,離不得京。最後,甚至害我除夕夜不明不白地沈屍湖底!我雖恨你,卻不怪你,當初是我為尋聞昊,利用你選了這條上京路。可分明是我錯付終身,如今怎倒成了你愛我至深,不可笑嗎?”

微一眨眼,她眼中蓄滿的淚,毫無預兆地落下。

一片漆黑之中,寢殿內如同死寂。

也因此,她淚水滴落的聲響格外清晰。

謝翊本想替她擦去淚水,可手臂將將擡起,他又不落痕跡地放了下來。他了解她,若此刻他再強迫去觸碰她,反倒會惹得她厭棄。他緊抿唇,別開臉。

又是一滴滾燙的淚,落在了謝翊的衣上。

須臾後,那熱淚,穿透了層層阻隔,洇在謝翊胸膛之上,溫溫熱熱的,帶著火燙的溫度,燒灼著謝翊的皮膚,也一並燒灼了他的心。

興許是酒意催化,讓謝翊沒由來的有了勇氣。

頭一回地,他想同她說說那些關於從前的事兒。

關於那些……他從未有勇氣對她啟唇的秘密。

夜色中,他伸出手,覆上她揪住他衣領的手。

他睜開眼,口氣認真且炙熱:“阿月,若我說從前你所見、所恨、所惱,皆是我為保護你,而做給世人看的假面,你信嗎?”

“不信。”

她的回應十分果斷,亦是謝翊心中早有預期的答案。

前世之事,早已過去,死無對證,亦無跡可尋。即便他說出所有真相,但無憑無據,以聞月個性絕不會信他。畢竟,前世她所見所經歷,方才是她的人生。即便他口若懸河,說得再繪聲繪色,在她眼中,也僅會是一個編得很動聽的故事而已。

謝翊不願將前世隱忍告知於她,也是因此。

既然有了今世,他早不想再拘泥於過去,與其空口無憑解釋過去,他更願意捧上自己的一顆心給她,叫她親自知曉他對她的愛意。

只可惜,過去終究是聞月心中的一道坎。

這道坎不過去,他們永遠都無法走過去。

也因此,謝翊今夜想試一試,試一試將所有真相告知於她,即便她不聽,即便她不信。

聞月憤懣地松開他的衣領,重新躺上榻。

她背對過他,氣惱地與他隔開了數寸。此刻,一個在裏,一個在外,一張榻上仿佛躺著的是兩個陌生人。一帳之隔,是堵白墻。面朝那墻,她聲音悶悶的:“我曾想過,對於前世之事你會是何解釋,卻絕未想過,你竟會說那些全是對我的保護?那是否等同於,前世我對你的恨、對你的惱,皆是庸人自擾?”

她委屈極了,話音剛落,純白的枕巾上已洇出一團水痕。

謝翊挪了身,不顧她的反對,從背後抱住她。

他支起身,在夜中吻上她的面頰,替她抿去眼梢淚痕,“阿月,你聽我同你講個故事吧。”

聞月未應,她是不想聽的。

可他卻仍是固執地,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下去了。

謝翊沈聲,閉上眼,陷入回憶:“嘉鄴十七年,我因鋒芒畢露,而遭人追殺,意外在江南落崖,遇上了她。她待我甚好,雖總愛嫌棄我,但我能看出,她滿心滿眼對我皆是善意。那時,我知江南將亂,因涉及國家軍機,無法公之於眾。下屬勸我及早離開以防禍患,但卻因憂心於她,遲遲不肯離開。我故意將玉鐲贈她,叫她來上京尋我,定許她一個心願達成。可實際上,我僅是想借此,給她一個逃生機會罷了。可我絕未曾想到,她竟會同我許那樣一個願望。”

提及二人往事,聞月心頭震顫,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。

謝翊緊擁著她,問道:“阿月,你知道嗎?我謝翊自認遇事處變不驚,可那年綠樹蔽日,溪流岸邊,她同我說她不要心願,只要嫁我時,我一顆心竟是跳到發慌。”

他聲線綿長溫柔。

緊闔的眼簾中,昨日恍若重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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